。他们这才注意到头顶上的骷髅头。血上挤满了鬼火。曲远山一推身后的人:跑!
  最后一个跑出来的是曲远山。一个惨白的光点钻进他的手背。彻骨的寒冷传遍全身。但是他还是及时地关上了神殿大门。
  家丁们惊魂未定,围着曲远山,他们不知接下去还要不在这地道里寻找。幸好他们听不见神殿里的动劲,否则早已逃命去了。曲远山忍住体内一阵阵的发冷,听着神殿里鬼哭一片,拍门、抓门、这些阴间传来的声音加重了他的寒冷。
  “走,继续搜。”话不能说长,否则牙齿要打颤,让他们心慌就不好办了。
  曲远山带头向地道的另一边走去。
  他们找到了痴痴呆呆的公爵和三具被割光皮肉的新鲜骨架。一些衣服、几块三少的徽章落在骨架下。
  两个家丁搀扶着公爵向外走。一个家丁收拾好徽章,接着就跟着曲远山继续搜,另一条迷道出现在他们面前。家丁惊恐地缩在曲远山身后,曲远山在这条地道的尽头发现了一扇门,他使劲地拍了拍门,天海听到外面有动劲,似乎是有人拍门!
  不可能是地灵教的人,他们不会拍门,一定是救我的人!
  天海哑着嗓子喊到:我在里面!我在里面!
  怕外面听不到,她也不知那来的力气竟然跑到门边,用力的拍打起来。曲远山听到了里面的反应,他一直在打寒战,这门内的回应让他好了点,抬头发现最上方有扇小门,他拉开,问道:公子?
  天海哭道:是我,你们终于来了。
  罗西塔则为之一震!久违的声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声音!
  可是曲远山弄不开这扇门,他的手开始不听他的话。
  天海说:我们上面就是葬木,要是门打不开,就把葬木挖开!
  曲远山忍住身上的不适,答道:等我。
  快速回到地面上。
  葬木被小西弄着了火,散发出一种烤焦了的烂肉味。黑色的液体不断地从被烧的地方流出,黑液经过的地方都被腐蚀成细孔状,小西和小白并排坐在葬木前,很有兴趣地看着,小西好奇地刁起一根棍子,戳了戳细孔,顿时这块地方的葬木变成粉末。
  曲远山看到这,寒意更深,要在黑水流到地下前把公子救出来。
  指挥着六个家丁用斧头砍掉葬木根部。他自己实在使不出半分力气。
  小西好奇地看着爸爸怎么一脸苍白。他跳到曲远山面前,眼神很关切,他不敢说话,因为现在有外人在场。
  曲远山对小西笑了笑。
  小西觉得那里不对,于是跳上曲远山的肩膀,咬咬耳朵总是可以的吧!
  他的嘴巴碰到曲远山的耳朵,顿时,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一个白色的模糊人型从曲远山手背上窜出。
  家丁们听见声音都握紧斧头,转过身惊慌的面对曲远山。
  一只小白猫纵身跳了过去,白色人型顿时凝结成透明冰块。
  所有的人都盯着这透明的东西看,怎么凭空出来一块冰?刚才的叫声是怎么回事?
  小西跳过去,哈了口气,冰块变成一团气很快被风吹散。一声哭泣淡淡地散去。小西也被这情形吓了一跳。小西跳了跳:不见了?
  猫过来,冰有了!
  麻雀一过来,这冰就没了!
  怪事真多啊。家丁们都蒙了。
  这里唯一清楚事情的就是小白。他坐在一边,有生人在不能说话,他一直记着公子和曲远山给他定的规矩。
  曲远山体力恢复后,自己动手砍葬木。
  很久以前听说过葬木的各种诡异传说,其中让人觉得最可怕的是:亲手毁灭一棵葬木,会减少四十年阳寿。
  曲远山从不近鬼神,但是不代表他对这些东西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在他看来这个传说有点逻辑错误,如果这个人只有42岁的寿命,难道在砍完树后,时间要倒退到他2岁的时候,再让他死掉?
  终于弄出了大洞,腐尸的气味冲了出来。
  小白率先跳了下去,接着曲远山也进去。
  “西塔!”曲远山刚一进洞,眼光自然是扫视一圈,心脏象是突然停止不动了。
  “你来了!”天海抱住曲远山,曲远山任由她抱着,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那个角落里。
  天海感到肩膀上一热,好象是有水滴下来。
  她想抬头去看,曲远山先一步将她举起来,家丁们在洞口接着她。天海说道:那边是我的朋友,要救他出来!
  她出来后看到父亲呆呆地坐在远处,而一只小麻雀蹲在他对面,小白从她的怀里跳了下来,天海走到父亲身边,抱住他,轻轻地说:爸爸,爸爸。公爵有了点反应,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音。眼神却还是空洞一片。
  小白和小西看着,他们理解不了。
  曲远山走到角落,慢慢地蹲下。
  “你来了。”罗西塔轻轻地说。
  曲远山点了点头。
  “哎,以后见了他们,可不准说我是烂死的。”罗西塔开玩笑说。
  曲远山的手伸了出去,刚接触到罗西塔发干、缩水的皮肤时,一大块皮肤掉了下来。
  “对不起。”曲远山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罗西塔看着自己的皮肤掉了下去,却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这些年,麻木了吧。
  “带我出去吧,想死在外面。然后烧了我,真的太臭了。最后就随便风把我带去哪里吧。”罗西塔费力对曲远山说道。
  曲远山脱下自己的外衣,尽心的包起罗西塔,到了地面上,曲远山坐在一旁不说话,天海将家丁给她的披风轻轻盖在罗西塔身上。
  曲远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喜欢吗?”曲远山问罗西塔。
  罗西塔的最后一滴泪顺着干枯的脸庞滚落:再见了,兄弟。
  又一个兄弟没了。
  曲远山陪着罗西塔呆坐了一会,愿望实现了,死亡就不会那么痛苦。本来只是阴天,现在竟然开始飘雪,天海哭了出来,最困难的境地里交到的朋友给人的感触往往最深,她从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父亲现在状况不好,但是总算是没有性命之忧。
  其他的人都站在一边,默默的等着曲远山。
  曲远山亲手点起火。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什么感觉,天海也不了解为什么他会如何难过。也许他们以前就认识,也许曲远山也是四季组的?天海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
  葬木烧掉、灰色砖房烧掉、地灵教徒的尸体烧掉、秘道再封掉。
  所有的一切统统销毁。
  那天晚上,曲远山他们走出了死森林。
  四个家丁用树枝做了两个担架,抬着公爵和公子。另外两个,背了三只大袋子,里面是则伦他们的骸骨。走了没到一半,天已经黑了,“哎呦!”抬天海的一个家丁被石头绊了一下,接着一声咯嚓,天海的担架坏了。两个家丁吓坏了,天海说道:你们也很累,算了。帮其他几个人换班吧。
  “介意我背着您吗?”曲远山问。
  天海楞了一下,轻轻说道:不介意。
  天海在曲远山的背上,这个人这么沉默,却是很温暖,好安全。慢慢的,累的眼睛闭上了。十来天,第一次可以睡的安心。
  只有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生死早已经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只是每次落在自己的兄弟身上时,心里就有块东西堵着,只是罗西塔,想起11岁时认识罗西塔,24岁时候各奔前程,4年后,就这么惨淡地别离。
  命?
  曲远山想到这,眉头皱了皱,黑夜里也没人看的清他的表情。
  小白自己跟着队伍走。曲远山也要带着他,但是他觉得曲远山背着公子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小西缩在曲远山的怀里,瞄了小白一眼,翻了个身,睡觉去了。
  半夜时出了这片森林,曲远山他们装成一群经商的人,在半夜时投宿在一家潦倒的小客栈里。
  第二天一早,曲远山出去走到七庭府离这里最近的集市,买了几匹马,雇了一辆马车。这个集市小的可怜,只有一匹老马拉的破车。车夫还是个老烟枪,一路抽着烟袋。
  曲远山说道:现在多抽点,待会我们老板不要你抽你呀就没的瘾头了。
  车夫嘿嘿笑了两声。
  曲远山将人都安排好。
  客栈的老板对车夫使了个颜色。车夫吐出个烟圈,一抽鞭子,老马慢腾腾地迈开步子。


  第十六章 收编
  赶了一天的路,傍晚到了七庭府的了心区,赶车的烟枪在最先遇到的一家旅馆停下。
  拿烟枪敲敲鞋底,曲远山见这个车夫不肯走了,心里有数,知道这些车夫都是跟旅店拿回扣的。看了看这家店,倒也干净,于是下车,安置好公爵和公子,对外都称为老爷和小姐。
  几个家丁把骸骨袋子背了进来。这三个袋子又吸引了一些目光。不过很快就散了,一个人就能抗起来的东西肯定不是贵金属。
  一楼是茶馆,二楼是餐馆,后面院子一圈平房才是住房。
  “那公爵大人哪,有钱死了,天天吃肉包子,枕头边上,一边是黑糖,一般是白糖,早晨起来啊,先吃糖!”茶馆里一中年男人叫的超级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知识广博。
  “公爵当然有钱啦,有金矿、又……哈哈哈哈”
  旁边的人恍然大悟一样也都大笑起来。七庭府公爵的老妈跟首富有甜蜜故事已经流传了几十年了。都说公爵其实是首富的儿子。
  “啥叫黑糖?”一小年轻问道。
  “嘿!这你就不懂了,红净城(七庭府公爵府)里都把红糖叫做黑糖。”
  哦声一片。
  休整了一天,天海精力恢复了许多。她搀着父亲从茶馆经过。刷的一下所有茶馆里的男人们眼神都一直跟着她。
  曲远山的眼神一扫过去,这些人都假装喝茶。
  象公子这么美的女人的确少见。希望不要因为她的脸再惹什么麻烦出来。
  曲远山安排好所有的事。指派了一个手脚最麻利的家丁去伺候公爵。晚上的时候要求所有的家丁耳朵都灵光点,“这可是你们的前途。”这句话一出来,家丁们显然兴奋了点。
  一个小二P颠P颠的跑来:客官,需要服务么?我们这什么都有。走乏了,找个我们的小姐给您做做足疗;心乏了,我们也能帮您,嘿嘿。
  曲远山一笑:空了就找你。现在多做些好菜、沏三壶好茶送到我房里。
  说罢,塞了10克里到小二手里。
  “哎,您老稍等,马上就来。”
  小二P颠P颠的又跑开了。
  旅店老板招了那小二过去:打听到什么没有?
  “那女的跟那男的不住一屋。”
  “没啦?”
  “没啦!”
  “老大今天晚上过来,你们可得给我做的漂亮点。”
  “您放心,咱下迷药的本事那不是吹的。您说,虚林的财宝是真的吗?我看那些袋子不象哪。”
  “你懂个P,比金子值钱又轻的东西多的象山!”
  曲远山听到这些对话,摇了摇头,晚上又要吃干粮了。
  跟几个家丁打过招呼,曲远山来看天海。公爵仍然痴呆,天海正在喂他喝水。
  曲远山行了个礼。
  天海说道:我今天听他们说了,你做首领了。
  曲远山点了点头:是的,香溢大人去世了。
  天海本来还是微笑的,现在一脸惊愕:怎么会?
  “现在还不太清楚,出事后的第二天,我们就出发了。”
  公爵没有任何反应,天海帮他擦擦嘴角滴下来的水。
  “现在我们回去的速度要快一点,毕竟是外地。”
  天海点头:你似乎经验很足?
  “闯荡的时间多了,自然就知道一些事情。”
  “你认识罗西塔吗?你昨天为什么那么伤心?”
  “可能是被他感染了,任何人看见他的样子都会为他伤心。”
  天海看了看他,既然他不想说,那么问也是白问。以后有的是机会套他的话。
  “我第一次出外,这些事情你拿主意吧。”
  曲远山放了心,四季组的事情他现在不想跟天海说,他不确定天海会怎么样看待他。在庆安的前途,毫无疑问,是由面前这个美丽的女人来决定。
  坐在房间里,听动静。
  过了一会,曲远山起身出去。
  那边老板从偏门迎进来三个三十岁左右的人,为首穿蓝衣的那个拍拍老板,笑嘻嘻地说:怎么样,鞋底子又送肉来了。搞定了没?
  老板躬着身体:老大,我们下了药,那边已经没动劲了,等着您来,开封哪。
  蓝衣正想再说什么,突然一个声音响起:长进了,现在做老大了。
  “谁?”
  曲远山慢悠悠地出现,老板蹭的一下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
  啪!
  蓝衣人抬手就给那老板一记耳光。
  “哥,我可见着您了。”蓝衣人拉着曲远山一把鼻涕一把泪。
  “从笑变哭,这脸翻的还是那么快。”曲远山心里暗暗说。
  “你们快,给我哥赔不是。”
  那两个手下一见这是老大的老大,早就琢磨着怎么拍马P了,曲远山没给他们拍的机会,一把拉着蓝衣人就到了他自己房里。
  “哥,这些年我们找你都找不着,你去哪了?”蓝衣问。
  “金乐,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盯上我们。”
  “咳,我们以前听说虚林有一笔财宝,差了兄弟去找,个个都没回来,后来在林子四周都建了个小客栈,一有人出来我们就下手看看。可没想到是哥。”
  曲远山说道:那边是地灵教,你的手下怕都是被吃了。我们带回来的袋子里是被吃掉的人。
  金乐睁大眼睛:地灵教?不是灭了多少年了么。
  他说话手上也没闲着,给曲远山倒了杯水,金乐虽然只比曲远山小一个月,但是曲远山是他最佩服的人,进四季组做了五年,要不是曲远山,他都死了多少回了。后来得知曲远山只比他大一个月,竟然很早便是组长,这更让金乐崇拜起曲远山来。
  “金乐,你做的开心吗?我记得你以前说你想做将军。”曲远山喝了口水后说道。
  金乐苦笑:贱民,又不能说自己是组里的。靠着正途改命的路怕是没了。只好做个贼老大。
  想了一想,曲远山说道:跟我走吧,去宁西台,机会快要到了。
  金乐早知道他哥不是一般人,没想到他哥居然跟宁西台搭上了关系。
  “哥,我跟你干。”
  “还有,就是,罗西塔死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罗西塔是四季组里最讨人喜欢的家伙。
  过了一会,金乐说:“哥,要把他们都找来吗?”
  “他们现在怎么样”
  “竹里在做木匠,不肯跟我做黑道;齐渺开了家妓院,生意还好;文万斤娶了个有钱的老婆,天天在家负责带孩子。”
  听起来跟以前的生活都不搭,也只有金乐这个浪子还是没有安定下来。
  “你给他们带个话就说我问他们好,让他们过好各自的小日子。”
  金乐今天真是喜出望外,他其实一直都没忘记小时候说要做将军,既然今天哥说有机会,那他绝对不会放弃。
  金乐出去招呼着老板准备好酒好菜。要给哥好好接风。
  天海抱着小白来找曲远山,因为小白说曲远山有只南烈,多神奇的东西,她很好奇。
  曲远山看见天海,笑了一笑:出来走走会好点。
  天海几乎没见曲远山笑过,他这么一笑,天海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金乐回来,看见天海,也没仔细看,就大咧咧的打招呼:这位是嫂子吧。
  曲远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天海掩口笑起来。
  仔细一看,天哪,竟然是庆安公爵的女儿。金乐假做镇定的说:哎呀,我好象说错啦,来来来,小弟准备酒席,赔罪赔罪。小姐怎么称呼?
  曲远山暗笑:小子反应还够快。
  一顿晚饭,天海吃的很开心,金乐从头到尾嘴巴就没闲着,天南海北的胡吹一气。曲远山由着他扯东扯西。
  当天海问金乐做什么工作时,金乐说:我做苦力的,就是一个小搬运工。你猜猜我帮人家背过最重的是什么?
  天海睁大了眼睛“什么东西?金子吗”
  “金子才不会放心让别人背呐,我帮一个屠夫背过一只肥老母猪。死沉死沉的。”金乐本以为天海会大笑,没想到天海是根本没听懂的表情。
  象天海这样身份的人,大抵是没见过猪走路的,大抵是根本就不知道什么东西叫做猪的。
  曲远山给金乐一杯酒,“光说不喝,小心唾沫喷干。”这下天海听懂了,也许这话本身并不好笑,但是从曲远山嘴巴里说出来就极富喜剧味道。
  直到饭局结束,天海也没有提出让金乐到曲远山那边工作。
  她不是个普通的、毫无心机的女人,她想让曲远山开口求她。
  跟曲远山玩心机的女人数也数不完,从贵族夫人到妓女哪个他没见过?这么点小事,他自有办法。
  曲远山送她回房间时,天海说道:象你这样的人心里都想着什么呢。
  “只想着尽家奴本分。”
  “奴?”天海冷笑了一声:“我看你比伯爵还要骄傲。”
  “这要看跟哪个伯爵比了。”
  天海盯住曲远山的眼睛:那么我告诉你,就算香溢是死在张临风手里,他也未必会偿命。他是伯爵,而且是住在宁西台的伯爵,是我父亲看中的人!
  说这些话未免有怄气的成分。在听到香溢去世的消息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与张临风有关。
  曲远山看着天海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您认为香溢大人的死与格正伯爵有关系?
  那件事我还没有开展调查,不好下定论。只是,我知道:人的品质与身份无关。
  伯爵之所以成为伯爵,那是因为他父母的一次偶然行为。
  “看不起伯爵?怎么,看的起公爵吗?”天海向前跨了一步,天海的鼻尖顶着曲远山的下巴。她今天喝了点酒。
  “你?谁会不在意?”曲远山看着她,悠悠地说了一句话。
  “我不会成为公爵,这也是天生的!晚安,先生。”她丢下这些话,推开门哐当一声再关上门。
  曲远山站了一会,返回了自己的房间。看起来他的调情对于这个女人不起作用。不过他一点不安的情绪也没有。
  金乐在他房里等他,小西整虎视眈眈地看着金乐。金乐完全无视这个小麻雀。
  “哥,回来了。”
  曲远山点点头:你明天马上去庆安住宁西台附近。多听多看,等我到了再找你。
  两人耳语一番,金乐不住点头。
  曲远山象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这么走了,你那些兄弟呢?
  金乐说道: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没多大本事也没多少坏心眼,我们一直只是掠财不伤人。再说,他们也不知道我的事。
  听到这,曲远山放心了点。金乐松了口气,毕竟在一起四年,好歹有点怜悯,再说以后指不定有什么用处。
  按照金乐大咧咧地性格,收集情报应该是最不在行的,但也就因为他的这种大咧咧,使得别人对他都没什么戒心。其实这种人看上去性情大方,脾气豪爽,却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套出别人话。
  金乐真的大咧咧吗?
  他能当几年黑道老大,这大咧咧可能是骨子的吗?
  曲远山对金乐了解的很透彻:金乐的确忠诚,只对比自己强的人忠诚,比如说曲远山;金乐的确大咧咧,只是在无关利益的小事上大咧咧,比如不痛不痒的玩笑。
  这些也许金乐自己都只认为是习惯而已。
  能在四季组里生存下来,总得有两把刷子。
  金乐出去后,曲远山再喂小西吃了点夜宵,陪小西玩了会,很快就睡着了。
  倒是他的隔壁,天海翻来覆去。
  脑子里全是曲远山的眼神、曲远山的脸,该死,又不是绝世大帅哥,我怎么就老是想着呢!天海在心里骂自己。
  真想去隔壁看看那个害人的男人是不是睡的安稳。
  突然间,天海想起梦里的那个人好久没出现了,大概就是被关进葬木那天开始。
  她开始希望自己快点入睡,早点见到那个人。越这么想越睡不着。
  又是一夜难眠。

  第十七章 惊弓
  小北在家里越来越不安分,不是抓这个就是抓那个,当杨英的手上被抓出大口子时,杨英一把抱起小北:走,去你老家!
  小北这时却安静了下来。
  “你也想她了是吗?”杨英问小北,小北的粗尾巴甩了甩。
  杨英带着小北来到宁西台。
  初冬的天气里,府内景象萧瑟的很。在二管家的陪同下,他们到了全机的管事厅。
  全机就老了许多。
  小北跳了下去,自顾自地向希又厅方向跑去。
  杨英正要去追,却听全机说道:随它去吧,它对这里可是熟悉的很。
  全机又用一句话封住了杨英的嘴:来看公子?公子现在谁也不见。
  “别骗我!是不是天海出事了!”杨英几乎是吼出来的。
  二管家被他吓了一跳,忙出去将其他的仆人都赶出去。
  “公子将小北交由你暂养,也是相信你的,我等都知道。只是,表少爷,你的情况不一样,我不知道我该相信你多少。”
  杨英马上明白是因为自己在中军大学习的缘故,他说:我不会背叛公爵,更加不会做对不起姐姐的事。
  全机将公爵和公子外出治病的事和香溢去世的事告诉了他。杨英当即表示愿意尽全力帮助全机夫人。
  在监狱实习三个月还是很有用的,杨英在向三少和家丁训话时有摸有样。底下的人肯听他的,一方面是被这个一身气势暂时压住,一方面是因为张临风被关进囚室,接下来与公子最亲近的人第一就是他杨英,也有人说费迪南才是,但费迪南不是贵族,自然没有成为公爵的可能。
  训话结束后,全机夫人对杨英说道:表少爷要是方便,在宁西台暂住些日子可否?
  于是,杨英找到校长请假。
  端木自然要问原因,杨英说是身体不好,还掏出了医官开具的假条。端木冷笑了下,前些天庆安城内出了妖兽之乱,前两天又听说格正伯爵被宁西台关了,不知道这公爵唱的是哪出戏。
  公爵,听起来多威风的名号,可惜自己不是贵族,若是有了贵族的身份,端木绝对会与那些人一争高下,他对自己的相貌和能力很有信心,娶个公爵的独生女再做个公爵在他看来不是难事。只是假设的前提不存在,一切都是空。
  他在假条上批了个“准”字。
  杨英如释重负,赶快出去。
  端木打了声响指,一只蓝色鹦鹉立刻从帘子后飞出。
  在对岳颜和宋春江解释时,杨英也说是身体不舒服,那两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因为他一撒谎就会使劲扯自己的衣服。
  张忆珊正在此时进来,一见杨英,马上拉住问:我表哥是怎么回事?
  这下不说也得说了。
  杨英正要说时,岳颜喝住了他:别说话!
  那三人正惊讶,却见岳颜抓起一只罐子,向寝室外的树砸去。砸树干吗?
  一只蓝色的鸟飞走了。
  “我们被人监视了!”张回珊想起之前在校长办公室的鹦鹉。
  “谁?”三人同时问。
  “校长!”张忆珊咬牙切齿。
  四人都心寒起来。
  “快走。”宋春江叫道:“那天的路不对劲,我想起来了,肯定是妖兽!”
  大骇。
  这四人急忙奔出去,趁着校长们没动作前逃出去。
  上了马车,心安了点。
  宋春江问道:你们两谁记得那天去见校长时走路的情景吗?
  杨英和岳颜都摇摇头: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幻境。”张忆珊说道:我以前看过一本禁书,是说这些奇异之事,当一个人中了幻术后,便进入施幻者构造的幻境。事后初几天,脑子里记得的是幻境的摸样,再过些时间,就对经历过的完全没印象。所以应该不是妖兽。
  张忆珊接着说:不过那只蓝色鹦鹉却是妖兽。专门监视用的。可能是四季组养的。
  岳颜不明白校长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付学生。难道这些贵族又开始与军队有摩擦了?
  杨英觉得有些绝望,学校是不能回了,宁西台那边暂时压的住,可时间长了就不知道了。
  “我们现在去哪?”
  “宁西台”杨英说道。他不敢去宁西台,谁知道那些养妖兽会幻术的四季组会怎么对付宁西台,现在的宁西台只剩下一个空壳。但是他不得不去宁西台,现在没有几个人知道宁西台的状况,还能撑一阵子,等公爵回来自然一切太平。
  马车到了宁西台,杨英才放了心。
  只是如何跟全机夫人交代?
  全机长叹一口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端木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他的幻术和妖兽水平都是初级,不管怎么修炼就是上不去。蓝色鹦鹉根本不能进入宁西台,那里的强妖兽气场使初级妖兽根本不敢靠近。
  现在那四个学生走了,干脆以抓逃兵的借口将他们抓回来,严刑审问!欧尚云肯定不同意。李一朗那个白痴都干了些什么?宁西台里发生的事情,他的四季组居然一点也找不到有用的消息,一天到晚,都弄些垃圾新闻回来污染耳朵!
  发也发够了,他开始思考对策。
  很显然,对付其他校长,装糊涂是最好的方法。
  对付杨英那些学生么,要用点非常手段了。
  根本就没人在乎李一朗是多么痛苦,实际上与他同坐一席的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无论是什么原因,中军大在校生私自出校都是不可原谅的,甚至要被关进军事监狱。可是,进了宁西台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抓的。公爵没把那些人赶出来,这就是默认。
  这还不算公然的挑衅?
  李一朗要维护自己与军校的尊严、又不想与公爵正面起冲突,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可以胜过公爵。
  今天一早知道四个学生出走,便派了人去宁西台,却吃了个闭门羹。要我亲自去?李一朗猜公爵是这想法。
  端木喝了口茶,欧尚云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另外两个假装认真的思考问题。
  现在端木的心定了,因为刚才他找到一个很重要的人。
  全机关起了张临风,却没有关张临风的跟班。
  端木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李一朗磨蹭了半天也没说正式要去宁西台要人,庆安公爵是老虎会吃人?什么都怕!怎么当兵的!他又不愿意说三少队长已死的事。
  端木根本不想与其他人分享他的情报来源。
  冷场了很久后,欧尚云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正式向公爵大人提出请求,无论他是什么态度,我们必须得到一个合理、合法的答复。
  这个决定是人人都想说的,又不愿意说。
  谁做了个决定谁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成功了,功劳是李一朗的;失败了,教训是欧尚云的。好了,其他四人长出了口气。
  留两个人看守学校,其他三人前往宁西台。
  很快,李一朗组织起人手,向宁西台前进。
  跟班早就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端木,端木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走在最前面。
  庆安城内的百姓都不知道这一拔军队为什么会开进城来,那些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军衔还都挺大!于是一些好事的民众随着军队前进,渐渐地人越来越多,当中军大的人到达宁西台正门时,围观的人数达到了近一千人。
  递名贴,被拒绝。
  宁西台根本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李一朗的头上冒出冷汗,这么多民众面前他丢不起这个脸。
  欧尚云的头上也冒出冷汗,这么多人围观,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后果不堪设想。
  最怕什么就最来什么。
  人群中几块石头朝宁西台守卫砸去。
  接着就是一场混战开始,宁西台的守卫与中军大军士发生冲突,近千人的围观者之间发生冲突,到最后,所有人的积怨都爆发出来,所有人内心里最残暴的一面都被唤醒,宁西台的正门血流成河。
  当中军大队伍开到宁西台时,杨英等四人想出去算了,自己死不要紧,连累宁西台的人他们觉得愧疚。全机夫人却坚持不准,在她看来这时候放人已经来不及了。
  面子上的事,有时候比里子还重要。
  端木很乐意看着这副混乱的局面,他让自己的秘书在出发前给了不少钱给张临风的跟班。秘书对跟班说:你主人会不会活下来,要看你能帮校长多少。清净的宁西台,是肯定救不出人的。
  张临风的跟班收买了一批小混混,也是他扔出的第一块石头。
  三少主要力量对付中军大,他们的人数想要抵挡人群实在够戗。不多久,一群群的暴民冲进了宁西台。
  端木的人从囚室里救出了张临风。
  有人开始点火。
  乌合之众捞到些好处还没来得及走时,尖利的叫声几乎要刺破他们的耳膜,几乎每个外来人的鼻子前都有腥臭之气,这些人顿时想起来宁西台里还有只强妖兽。呼啦一下,暴民们走了个精光。张临风混在人群里被跟班带走了。现在端木成了他们的后台。
  端木得到了他想要的,自然也无心恋战。
  外面早已经是一片狼籍。闹事的暴民都已散去。欧尚云在混乱中受了伤,看起来不重。受伤的军士们在欧尚云的指挥下接受简单包扎。他自己扎上绷带,清点人数,他发现李一朗却失踪了。而那些三少、家丁都已经躲进宁西台。
  混战结束后,就开始算帐。闹成这付局面,谁还会提什么合理、合法。
  李一朗在混乱的一开始就偷偷的溜走了,这注定了他的下台。而欧尚云却得了人心。唯一合理合法的就是欧尚云接管了李一朗的职权。
  端木心里痒痒却不能奈何。
  不过也算是抢了个好东西,这好歹平复了他嫉妒的心灵。
  就算张临风是个废物,端木也相信自己能变废为宝。
  幸亏宁西台分为外府与内府。闹事者点起的火很快被扑灭。杨英看见这片水三倒四的景象,几乎想给全机跪下。
  全机并没责怪他,她说:去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去清点清点人数。尤其是囚室那边。
  家丁来报说张临风不见了。
  全机对杨英说道:你看,这不过是个借口。
  杨英不知道这个老太太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这种说法却保住了他在宁西台的地位。
  张忆珊却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表哥是中军大的人。最痛苦的人变成了他,无论事实是怎样,舆论已经认定是他的表哥串通中军大来对付宁西台,当一个老仆人对他说:“感谢神,让那个恶魔离宁西台远些。”时,张忆珊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是自取其辱。
  岳颜站在一片血污之上,刚才他帮着家丁驱赶暴民,现在自己的手上、身上满是鲜血,也不知道是谁的。虽然他是个平民,但是他却对宁西台有种奇特的归属感,从他一踏进宁西台的大门,他就觉得他属于这里。
  宋春江对这一切感到恶心,满身是血的岳颜让他感到陌生,平时和气的岳颜在刚才疯狂地挥舞着大棒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吃人的妖兽。

  第十八章 代理公爵
  路上过了半个月,曲远山一行人终于平安到达庆安府。
  是个阴天,曲远山环视周围,没什么人注意他们,接近宁西台西门时,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一闪而过,那是金乐的一个手下,在了心的黑店见过一面。
  那人见曲远山看了他,站的远远地鞠了个躬。
  曲远山假装没看见他,继而环视四周。
  公爵与天海就在他后面那辆破旧的马车里,二管家得了消息,赶忙开了门。
  这一行八人刚一进去,二管家马上锁门。
  公爵的车直接由曲远山开去溪树里,说是公爵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直接回去休息了。而天海在西门,自己下车来。
  公爵一直痴痴呆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那里,旁边是些什么人,不能让别人看见这样的公爵。
  外面,天海被眼前的人惊呆了,许多家丁绑着绷带。
  全机与二管家及各级管事都跪下,请求公爵与公子发落。
  天海搀扶起全机,原因她很想知道,但是总需要点时间 .
  天海在府前厅听全机的汇报。杨英与岳颜垂手站在走廊里。曲远山经过的时候对杨英笑了笑,杨英有点头晕,也许是心慌吧。这个长了张爱国脸的男人认识我?
  岳颜也抬头看了看这个人,这个男人微笑的时候象是一头老虎眯起了眼睛。
  他打了个寒战。
  曲远山进去的时候,全机正说到中军大引发的暴乱。天海听完了这一切,说道:到外府去看看。其他的事边走边说吧。你也来。
  全机与曲远山一左一右跟着天海出去,天海出门时,轻轻捏了捏杨英的手指。
  杨英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外府虽然已经清理多日,但是被损毁的建筑、树木及厅堂陈列等都不可在短时间内被复原。
  全机说道:都是老奴不力才至此横祸。
  天海心头也有一股子怨气,这些兵痞!她尽力平复语调说道:不管你的事,他们早就有这心思,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
  曲远山则静静地听着,很显然她安慰全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自己的表弟开脱。
  宁西台与中军大的对峙升级,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坏处。越乱他越喜欢。不过,TK407最好不要成为他的绊脚石。
  那么多日子在路途上,刚一回来就听到这消息,天海觉得有点累了,她饶到溪树里,站在屋外的走廊里,看着父亲那副样子,叹了口气,接着不知不觉掉下泪来。也不知是怎么了,现在变的这么爱哭。
  曲远山一直跟着她,刚才全机被一个管事叫了去。
  “公爵”曲远山轻轻地说出声。
  天海扭过头看他,泪珠还挂在脸上,随即觉察到,马上想用衣袖擦拭。泪水却是越擦越多,过了一会,天海掩住自己的脸,无声的抽泣起来。
  阴天也开始下起小雨。
  雨零星地飘进走廊,都被曲远山挡住。
  起先没有安慰的话语也没有任何动作。天海哭的越来越伤心,越来越大声,曲远山将她抱住,又哭了很长时间,天海才抬起头,曲远山的胸前一块衣服都被她的泪水浸湿了。她有点尴尬,一块蓝格亚麻手帕出现在她面前:擦擦。
  天海象是听话的小猫(比喻成小狗比较恰当,没见过有听话的小猫,但是……狗似乎不好用来形容女人:19的罗嗦)接过手帕擦了擦脸。
  “你,用手帕的。”在她的印象里,只有那些贵族男子才会随身带手帕,但是也是装饰作用居多。
  “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身上的,可能有半年了吧。”曲远山一本正经地回答。
  天海张大了嘴巴:你半年都没洗过这件衣服?
  曲远山的嘴角翘起。天海这才又笑了。
  “等洗了再还给你。你也回去休息吧,都累了这些天了。”天海轻声对曲远山说。
  曲点点头:我先送您回去。
  走在路上“你说,为什么总有不如意的事发生?”天海冷不丁地问。
  “是啊,谁都有不如意的事。”
  “你遇到过什么事吗?”
  “很多,几乎没有如意的。”
  “怪不得你老是板着个脸。没看出来你这么悲观。有什么不如意的能说吗?”
  曲远山想了想,说道:想听?那你又得哭鼻子了。
  “那你以后跟我说”
  “嗯。”
  在希又厅园外,曲远山目送着天海进去。
  流云与小悠惊喜着看着公子回来,小悠看见曲远山时叫道:不会哥哥!
  曲远山朝她点点头。
  天海回头看了他一眼,小白从里屋冲了出来,他跟小西早就跑回了各自的房子。
  杨英远远地看着曲远山与天海在一起。又神差鬼使似的尾随着他们一路。
  曲远山送完天海,笃定地走到杨英藏身的地方。
  杨英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表姐会对一个中年男人这样亲密。当曲远山走到他面前时,他问道:你是谁。
  曲远山说道:家丁首领曲远山。
  杨英皱起眉头:你也叫曲远山?
  “一出生就叫这个名字,不知道您有什么吩咐吗?”曲远山面无表情。
  “哦,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杨英看着这个人的背影,两个曲远山,完全重叠不到一块去。
  第二天,天海被流云叫醒:公子,公子,全机夫人和曲首领有着急的事找您。
  猛地从床上坐起,头一阵发晕。
  在外厅里,曲远山把他脑子里的信息梳理了一遍。
  昨天晚上他见了金乐,这小子带了他以前的两个手下来,看起来比较机灵。
  金乐到庆安府是在暴乱之后,但也打听个八九不离十。曲远山对这些事心里已有数,但接下来的事,他没想到。
  中军大的新总校长欧尚云在暴乱后一周突然发病,一点声音一道光线都能引发他的一阵抽搐。这几天情况急剧恶化,中军大的实际权力已经转移到端木的手里。
  端木?曲远山知道他是谁,真是三级连环跳,从军队的普通指挥官到中军大总校长只用了4年时间,看起来是幸运与能力兼备。
  如果欧尚云死了,端木接下去会怎么做呢?
  今天早晨,得到消息说欧尚云去世。
  接着全机找他同去见公子。
  天海简单梳洗了下,来到外厅,全机说中军大新上任才十天的总校长欧尚云昨晚去世。
  “公布死因了吗?”天海对这个感兴趣。
  “说是要由他生前指定的学生进行检查。”
  “谁?”
  “张忆珊。”
  “你昨天不是说,暴乱的时候他也在府内吗。”
  “是,但是暴乱后第二天,他与宋春江都离开了,实在没想到他居然又去了中军大。”
  “有些人,虽然想法很难琢磨,但是也不必要在乎他们。”天海想了想,说道:找我父亲的助理和外务文官来。我们要做点事。
  助理和文官一进门见到的不是公爵而是公子,凭着职业敏感,他们知道宁西台的权力中心也转移了,天海说:我父亲公爵大人,最近身体不适,交代我来处理日常事务,现在我要你们草拟一份文书并且通报天下各府州。
  不出三天,从庆安发出的加急官文递到了各公爵手中,大致内容是中军大破坏《帝国法典》第三章第十条:军队在非战争时期进入地方进行非军事演习行动必须提前三天通报地方行政当局、并且得到地方行政当局批准。中军大趁庆安公爵外出之机,率军队擅自进入庆安城,中军大的非法行动造成了庆安府的极大损失,给暴民以可趁之机,给社会安定带来极大负面影响。
  外务官在晋见其他公爵时还加上了几句:今日,中军大可以自作主张进庆安城,明日中军大便可利用手中军权为所欲为。在狼子野心初显之时将其扼杀,必将有利于公爵的世代统治。
  其他的公爵都知道这其实这是一声招呼是必须要做的表面文章,意思是说庆安公爵有法可依,有理可循,接下去就要处理中军大为首犯乱的那批人。
  同时,国家法院接到了庆安公爵的申诉状。公爵要求中军大对庆安府因此次暴乱遭受的损失进行全部赔偿。
  (当初,天海不知道到底要写多少损失,杨英告诉她往大了写,可是大了又是多少。过了一会,曲远山过来,在一边看了看,说道:请不要写确定的数字,数字越不确定威慑力越大。)
  接着法义廷派人前往庆安府进行调查。一进庆安地界,就被曲远山热情款待,再由曲远山安排了点节目送了点礼物,虽说也去中军大看了看,可中军大那时候正忙着欧尚云的丧事,端木、苏晴、肖林三人有正为总校长之位明争暗斗,根本就没人理会这些“名义之师”,于是这些人回到国家法院所在的中城,上交了一份报告,表明经过缜密调查,庆安之乱由中军大负全责。
  国家法院从来不得罪任何有权有势的公爵,他们马上发出裁决:中军大对此次时间负全责,中军大总校长李一朗、二校校长端木、追究相关责任,责任人三校校长欧尚云已经死亡免除其责任。中军大必须对庆安府遭受的所有损失进行全额赔偿。
  只是国家法院的裁决对军方效用不大。
  天海看到这份裁决书的时候并不高兴,她将这张纸递给曲远山,现在的曲远山名义上虽还是个家丁首领,实际上已经是希又厅的常客,家丁首领的工作曲远山交代了与他同去虚林五人中的奇苗去做。
  曲远山道:这不是正是您期望的吗?
  天海和杨英都不明白。
  曲远山接着说道:接下去,我们就去要赔偿。
  “怎么可能要的到,这是个空文。”杨英说道。
  “做人要稍微无赖一点,问军方要不到,那么我们可以走另一条道。”
  天海糊涂了:无赖,怎么个无赖法?
  “收他们的土地管理费”
  杨英跳了起来:怎么可能?
  “直接说当然不可能,要是提出一个更不可能的要求,这个倒是有可能。”
  天海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看不出你胆子这么大。
  第二天,曲远山带着几个外务官去了中城,此时他的身份是庆安公爵私人代理。他到了中城倒没着急提什么要求,只是敦促着国家法院不停地给军方发赔偿通知。每天从皇宫外走来走去,跑的就是那么几个部门。这些地方他都熟的很,人还是那么几个,不认识曲远山,曲远山却对他们的喜好了解的透彻。
  吃饭从来都是到人多的饭店,有时间也带着外务官去茶馆,都是这位私人代理请客买单。晚上住在庆安府驻中城办事处。
  虽然皇帝没有实权,可这中城的信息还真是海量。庆安府在这里的办事处却很少有情报送往庆安。
  几个外务官看着这个公子心腹,实在不明白他是怎么被公子看上的,一天到晚也没做什么,就知道吃饭喝茶,唯一做的事就是催国家法院发通知。这么无能的人怎么就这么好运道?
  曲远山依旧做着这些事。
  中军大几乎是一天接到一份国家法院的裁决书,端木此时正为总校长之位搞的头晕,他到处找支持,可是那些将军都是装聋作哑。苏与肖也是各找援军。
  可怜的校长会议秘书拿着这些份裁决书都不知道该找哪个人。
  最后这份裁决书到了一年一度的将军年会上。
  几乎所有的将军都认为这事情中军大理亏在先:你们要讲理就去讲理,带了批人马却没约束住。虽然学生出校在先,但这事宁西台不承认是自己主动招揽学生过去,中军大就根本没办法坐实这事。最后只能是赔笔钱了事。
  赔多少?这些将军招来端木问话,端木想了想,无非也就是宁西台的外围被弄坏了点,里面的建筑烧掉了点,东西被砸了点,值钱的被暴民抢了点,点点点点加一起,最多200万克里。
  将军们合计了一下,200万克里肯定是打不住的。估摸了一个数字,觉得差不多了,就派少将亘谈去中城解决掉这件事。
  这天上午九点,曲远山照例顺着皇宫转一圈到国家法院,一踏进法院大门,一个秃头男人马上靠过来说:恭喜您,代理大人,军方终于派人来解决了。
  曲远山故做惊喜状:哦,那我终于可以向公爵有个交代了。
  秃头男人说道:那您一定要高升啦,真是恭喜您呀,年纪轻轻却有这样的成就,了不起啊了不起。
  曲远山早知道这些人的马P功了得,他也稍微马P了秃头一下,就到了会议室。
  圆桌边依次坐着国家法院院长皮束、皇家内廷理事善谔还有那个来的军方代表。
  一见是亘谈,曲远山心里有数了。
  亘谈的态度很傲慢,小小一个私人代理也配来跟少将交涉!心里这样想,脸上神色也表现了出来。可该说的还是得说。
  他表示为了安抚庆安民众,可以由中军大掏出300万克里。
  “什么!”曲远山大怒!“你以为我们是要饭的吗?300万克里想打发谁?”
  刚才笑眯眯的代理突然翻脸,这是在坐的几位都没想到的。
  皮束这些天跟曲远山是熟了,老奸巨滑的他看出来曲远山不可能被300万克里打发走。
  善谔早知道庆安公爵是个刺头,他派出来的人肯定也不省油的灯。
  亘谈见此人一脸杀气,心里发毛了,将军年会上说800万克里以下都可以答应,于是他给的这个数字,想着省些是自己的功绩,以后升官有依据。可这人的样子,怕是800万也打不住,他虚了一下,提高嗓子说道:你是什么身份!
  敢这样大喊大叫,你以为这是你们乡下吗?
  曲远山冷笑:我是什么身份,你都不知道,就敢来跟我谈赔偿?我告诉我是什么身份,在这件事上,我说的就是公爵想说的,我要的,就是公爵想要的!至于你说的其他东西,我不想讨论,我只要你们拿出赔偿的诚意来、要你们拿出尊重国家法院的态度来!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什么身份,你拿的了主吗?你要是拿不了主,趁早走人,我不跟你浪费时间!
  亘谈脸色发青:那你想要多少!
  曲远山掏出一本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他将册子递交给皮束。皮束看完一脸惊愕、善谔接了过去倒吸一口气:这人要价也太高了吧。
  “你们没看错,就是两个亿!”曲远山笃定地说。
  “你TMD去抢吧!”亘谈从椅子上跳起来,青筋暴怒。
  曲远山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说道:抢?谁会有中军大会抢?宁西台外府里的名家字画都被抢了、古董都被抢了、金银玉器都被抢了。这些东西的清单我都列了出来,不信可以去查!
  善谔心里暗笑:查?你说丢了,谁还能查出来?
  “你们丢了东西怎么说是中军大抢的?你们有什么证据?”
  “证据?证据就是你们带着一群暴民冲进外府,你们走后,这些宝物就不见了!这还不算证据,这就是强盗的所为!”
  “那,那也可能是暴民干的。”
  “好,我就相信我们的军队不会做这些事,但是,没有军队带头,暴民怎么进的了宁西台?”
  亘谈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你们这数字太虚太虚。
  “你说哪里虚?说出来,都可以查。”曲远山说道。
  皮束也觉得棘手起来。
  他与善谔一对眼神,知道了这个曲远山不是个好对付的。做这份单子前肯定下足了工夫。
  皮束说道:这样,曲先生,由于数字巨大,也希望留点时间给军方考虑考虑,您觉得如何?
  曲远山说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院长大人开口,那么我希望三天后得到一个答复,庆安城需要修葺一翻,我也得早点回去给公爵大人做个帮手。
  第二天,善谔上门找到曲远山,说是找他聊聊。
  聊着聊着就聊到钱上。
  善谔试探道:两亿确实巨大,公爵大人决心如此么?
  曲远山皱着眉头说:大人不知,我们公爵大人向来喜好结交文人雅士,这几十年来收集了许多名贵珍宝,不肯藏与内府就是为了便与高士交流。公爵出外几天,发生这样的变故,丢失了大批宝物,怕是放在谁,谁都受不了。
  “那是,那是,公爵的收藏那是世人皆知的。只是,军方恐怕不肯掏出这许多来。”
  “公爵大人早已考虑到这点,那两个亿已经是底限,若真是全算上损失,怕是再翻一番也不止。
  善谔吃了个钉子,诺诺了两下。
  却又听曲远山说道:丢失的宝物倒是其次,真正损失的是贵族的威望。您肯定已经看出:军队践踏法律,率领暴民直冲公爵府邸,这是对整个王朝的挑衅!
  只是为了大局着想,我们今天在法院没说出来罢了,这民心若是失去了,怕是多少钱都补不回来。
  善谔点头。
  “300万就算了的话,以后这样的事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到那时,军队恐怕连3个克里都不肯出了。”
  “是,是,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只是当前怎么办?”善谔倒问起曲远山来。
  “两个亿,一分钱也不能少!”
  善谔从庆安办事处出去后,一脸土色。
  皇家内廷理事的名头好听,其实权也不大,跟皮束那个院长一样是个空头。
  哪个公爵肯听他们的。
  春川公爵新即位,来中城拜见皇帝,与田公爵则是来中城为自己的女儿请个婚嫁令,善谔只好硬着头皮去找他们,看这两巨头怎么说。
  春川年轻气盛:砸了东西就要赔钱,不过两个亿,是挺多的。
  与田倒是对这个叫曲远山的人感兴趣起来。他跟庆安公爵认识多年,公爵性情他是了解的,按着公爵的性情肯定就直接抓了李一朗等人鞭笞一顿,然后再让参与暴乱的人莫名其妙地死掉。这个曲远山,好象是个新人哪。
  第三天,皇宫内廷理事善谔来邀请曲远山参加内廷晚宴。
  富丽堂皇的小宫殿内飘荡着香蜡的气息,庆安公爵曾经送了台发电机给皇帝,但是很显然,电灯可不如烛光浪漫。
  十六个宫女贴着墙壁站着,全都身着白纱坠地长裙,手中托着玻璃樽,里面是茉莉香烛。长餐桌中间排着十只高烛台。
  这些烛火的暖光凭空给这里添了几丝暧昧。
  善谔把他引到这宫殿里,只说等会人都来齐就走了。也没有谁来招呼他。除了那些宫女,就只有他一个人在。曲远山老神在在的挑了个位置坐下来。
  这个宫殿不大,更象是个偏厅。
  曲远山慢悠悠地扫视了一周,发现这里有很多镜子。初看是一种流行的装饰方法,但当他的眼神飘过一块最小的镜子时,很清楚的看见了三个人的轮廓。想看我慌张?白费心思了。曲远山扯回眼神,开始研究这些烛台上的花纹。
  春川和与田还有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站在这单面镜背后看曲远山会有什么反应。一般的人哪怕是见过世面的贵族到了这样的场合都会有些不自然,可这个人看起来轻松的很。
  春川进了房间,曲远山起身行礼;再是与田,又是起身行礼。最后当苍白脸的男人牵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进来时,春川和与田都起身行礼。这就是皇帝和皇后。
  曲远山突然觉得世界变化太快,不多久前还在监狱,现在却是跟皇帝一桌吃饭。
  吃饭只是借口,主题还是谈那件事。
  春川提出来什么以和为贵之类的,钱上的事情就不要太计较了。曲远山点头说道:容我回去想一想。
  与田看了曲远山一眼:听说你是庆安公的全权代表,这还要想一想?直接拿主意吧。代理大人。
  曲远山起身鞠躬:陛下、娘娘,今日鄙人能一窥天颜,实属万幸,这也是因为我的公爵大人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各位大人,作为一名代理,我能做的就是效忠我的公爵,绝不背叛我的公爵。
  与田有点尴尬:这不是开玩笑嘛,哈哈,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皇帝开了口:这样美好的夜晚,谈这样扫兴的俗事真是不雅。
  与田马上闭嘴。皇帝没权,但面子还是要给足。
  这个曲远山还真是忠心哪,说话行动也算得体。不似亘谈那般嚣张。
  春川饭后跟与田说道。与田笑了两声。
  人都有很多张脸,只要你与他的地位关系不改变,那么有些人你终生只能看见他一张脸。
  可这世上哪有不会改变的事。
  明天曲远山要与亘谈再次交锋。他们两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上。与田心里很清楚,不过当是借庆安的手打挫一下军队的气焰也好。
  次日,当亘谈与曲远山同时出现在法院回忆室时,空气里明显多了股火药味,大冷的天,有点火药也好,很提升温度。与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次亘谈带着将军会议的授权书来。免的有人说他没身份,可是曲远山这次提也没提身份的事。上次回去后,他跟那些将军商量了几天,实在找不出曲远山列的清单有什么问题,只好认栽了。2亿对军队来说其实也不算多,这些将军们一年少贪点就出来了,可是中军大的错却要整个军队为他们买单,总是心里有块大疙瘩,因为中军大自己有经费来源。所以给亘谈的要求就是:能拖就拖。
  皮束、善谔几个人敲边下来,磨了将近一个小时,曲远山终于松了口,说:实在拿不出也行,那换个其他的办法。
  “什么办法?”
  曲远山扯了一堆事出来,什么天灾人祸,农业歉收商业不景气类的,连沾点边的虫灾他也说了进去,最后说道:这些钱本身是公爵的私物,但现在要来是为了稳固庆安民心所用,刚才说了庆安近两年不景气,只要国家肯减免庆安税收,我们这笔钱可以少要,甚至不要。
  “减免税?”与田的小眼睛刷地睁大了。就知道这个人心里有算盘。做梦吧,你减免了,我的地盘怎么办?
  春川这时说道:减免税是国家与地方的事,军队应该赔的还是不要扯上税收,皇家财政恐怕也是经不住的吧。
  他说这话看了看善谔。善谔不住的点头。
  曲远山此时恼了,说道:国家地方与军队怎么扯不上,他们中军大还占着我庆安府大片土地,那我庆安府又如何经的住?历代皇帝陛下与历代庆安公爵大人都没有签署过任何文件说是把土地无偿给中军大占用。普通民众都知道借用别人的房子要付租金!
  亘谈突然眼前一亮:那么这样吧,先赔偿一笔,剩下的款子再由中军大每年支付如何?总共两亿分期付清?
  “这样,那你们不是又欠我们利息了么。”曲远山说道。
  与田现在觉得这个男人真是不好惹。
  曲远山又说道:算了,陛下的军队,利息我就不提了,公爵若是对此不满意,也由我来负责。只是分期付,你准备在和约上怎么写用途?
  亘谈还没想过这个,分期只是他的灵光一现。
  与田说道:麻烦,中军大不是占了庆安的地么,写土地占用费。
  亘谈居然称好。说道:这就行,什么时候签约?
  最后在皇帝面前,两人签约。
  先期赔付3000万克里,剩下的一亿七千万克里由中军大分十四年还清。
  皆大欢喜,中军大的错由中军大买单,将军们什么也没损失。曲远山要的钱和名头都拿到了。
  签约后,与田漫不经心地与曲远山聊天,听到曲远山尚未结婚时,兴奋了下,但马上又失望了,因为曲远山说自己只是个平民身份。
  可惜,可惜。要是个贵族,拐来当女婿不错。


  第十九章 冰冷的开始与结束
  端木费劲心机终于走到了中军大的最高处,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兴奋地有些躁动,可当右手无名指被套上象征着总校长权力的黑戒指时,他却只是微微地感觉到一点安慰。努力了那么些年,付出那么多,养妖兽、学幻术不都是为了这一天。
  夜深了,恭贺的人潮终于退去,这若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与他的两只鹦鹉妖兽。站在灯光下,端木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右手无名指。这未必是终点。
  出神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一个人推门进来。张忆珊递给他几张纸。
  端木看了看这个头发蓬乱、满眼血红丝的人,再低头翻他的报告,直接跳过前面几页,看结论。
  “破伤风?这是什么病?”端木抬头问。
  张忆珊说道:这个病一般是在受伤后两周时间发病,一切皮肤表面性损伤,均有发生破伤风的可能,名字则是由于患者对光、风声音很敏感,与伤风病人类似才这样取。校长的伤口是在那时的暴乱中形成的,我检查过伤口,极有可能是宁西台家丁的单口刀造成。
  “你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写进去了吗?”端木问道。
  “写了。”
  “很好。”端木把他的报告放在桌上。过了几秒,张忆珊仍然站在原地,端木恍然大悟似地说道:你是个医学人才,中军大需要你,我想欧先生身前指定你来处理这件事是认可你的才能的。之前的事,我当从来没发生过,你可以继续上学。
  张忆珊低着头,呆了一会后转身离开。
  端木阴沉着脸,抓起桌上的报告摔了下去,张忆珊听到身后的声音,反而走的更快。
  他恨自己。
  如果不是欧校长许诺不追究责任,他是绝对不会再踏入中军大半步。可是回到中军大没有十天,就要面对病重的欧校长。最后竟然还要他来分析校长的死因。
  他还记得那几天对着校长的尸体,心里的恐惧感,害怕死人吗?不,欧尚云是他最尊敬的人也是他唯一可依靠的人。他只是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极端恐惧。虽然是个贵族,可实际上他并没有多少财产;虽然是个贵族,可从宁西台回到中军大,意味着他彻底与贵族社会决裂。身份再无任何意义。
  朋友。现在的朋友只有宋春江一人。
  什么都是脆弱的,感情与生命没有坚韧可言。
  张忆珊的心情落到了最低点。
  宋春江来找他去吃晚饭,这些天张忆珊每天只吃一顿饭。
  “走,吃饭去。”
  “你去吧,我不饿。我把东西给端木了。”
  宋春江楞了一下:你怎么写的?他怎么说?
  张苦笑:照实写,他,我不在乎他。
  “那杨英那边不知道会怎么样,上次损失就很大了。”宋春江想到了什么就说了出来。
  张忆珊抓起旁边的杯子砸了下去:那又怎么样!不是他,我们也不会这样!
  损失!难道我没有损失吗?我现在的日子好过吗?
  宋春江睁大了眼睛,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走了。
  张忆珊抱头哭了,他恨很多事,恨很多人,但是对杨英对他的朋友们,他真的不是那么想的。这些天积累的压力、痛苦和体力透支终于引发了这次不理智的发泄,他觉得最后一个朋友也走了。
  周围这么黑暗,人生这样难熬。
  第二天,端木接到一份快函。
  他惊呆了。腾的站起来,拿函的手直发抖。
  军方竟然要中军大赔偿宁西台两个亿!
  连皇帝的玉玺都盖了,这应该是真的。
  端木一口气喘不上来,眼前一阵发晕。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板上。这就是上任收到的最大礼物。
  宁西台里,曲远山刚刚巡视一遍回到府前厅,润延和奇思早就放了出来,现在仍然是府前厅的丫鬟。
  全机已经不怎么管事,杂事都由二管家处理。
  润延见曲远山回来端上早点。这丫头很聪明,曲远山回来没两天,她就伺候的相当妥帖。
  府里都说杨英会是公子的夫婿,只等着公爵病好,让他们两完婚,润延却觉得公子更喜欢曲远山。前些天,不仅仅将府前厅叫人收拾的干净,还亲自调了熏香过来。
  也许是多心了,润延安慰自己。
  平民出身的人怎么可能会娶到公子那样的美人呢。
  曲远山喝了口绿茶,逗着小西。润延见这小麻雀可爱的很,递了几颗花生米过去,小西一翅膀将花生米煽飞出去,曲远山大笑。小西那会吃这东西。
  润延脸红了转身出去,曲远山看了她背影一眼,脸上还挂着刚才的笑容。
  虽然没有天海的美貌,却还是有些女人味的。
  乱想了一会,天海的脸、杨英的眼睛、润延的身材在脑中一阵乱晃,小西的说话声把他拽了回来,“爸爸,我去找小白玩。”这些天,小西天天跟小白混一起,天海经常肩膀上一只麻雀,怀里一只白猫的到处散步。
  曲远山换了衣服,把小西放在肩膀上,去见天海。
  天海与杨英第一次看见和约时,两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足足看了半小时,把和约上的每一处细节都琢磨了一遍后,杨英对曲远山树起大拇指。要知道,他们核查过宁西台的损失不过180万克里。
  人真是不可貌相。
  这天早晨起床后,天海对着镜子发呆,曲远山为什么不是个贵族呢?他怎么才能成为一个贵族呢?父亲的事情又能瞒多久?
  一只小麻雀飞进来,小白跳了起来。
  “小西来了。”天海微笑,这说明曲远山也来了。
  “嗯,我来了。今天我要吃辣椒兔子。”小西对吃过的辣椒兔子上了瘾。连吃三天都不烦。
  小白说道:你怎么老是要吃辣椒兔子啊,主人,我不要吃辣椒。
  “又没说给你吃,切。”
  ……
  曲远山请安后,交代了一下今天的安排。他要以公爵代理身份去中军大收取首期赔付。
  “不会不安全吧。再带几个人去好吗?”天海不放心。
  “嗯,好,我再带两个人去,多了也不太好。”曲远山现在跟她话多了一点。
  端木闷着生气,准备就欧尚云的死因做点文章。只是这个文章实在不好做。
  那些饭桶将军们脑子里装的不知道是什么垃圾,要不是当时忙着争位,那里会受这样的耻辱。
  公爵代理人的到访,挑起了他的好斗心,听说就是这个人迫使军方签约。
  一个看起来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翘着腿坐在大会议室里,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端木走到他跟前时,曲远山站起,伸出手,说道:鄙人姓曲名远山,为庆安公爵的私人代理。
  端木握紧曲远山的手,没想到曲远山的手同样有力。两人一笑,端木介绍了自己。开始寒暄两句。这两个人有相同的出身和欲望,当他们对面而坐时,似乎就是看另外一个自己。
  切入正题。
  曲远山将和约的抄写件和原件拿出。端木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不过他有一样东西要给代理先生看一看。
  一份文件递交到曲远山手上,曲远山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说道:对于贵校前任总校长的死亡,我们感到很遗憾。但是将他的死亡归咎于宁西台的家丁实在是无稽之谈。
  端木冷笑:那么是不相信我们军方的医学了。
  曲远山马上说道:哦不不,贵校的医学一向是其他组织难望其项背的,我想问一问这份报告是由哪位泰斗大师出具的。
  “有理有知识并不仅仅限于泰斗大师,掌握了足够的技术,现在不出名的年轻人同样能得出正确的结论,何况这个年轻人还是过世的大师欧尚云先生的得意弟子。张忆珊,具有高贵的出身和完善的医术,医学院未来的大师。”
  曲远山做迷惑状,“从没听说过,能否让我见一见张先生?”
  张忆珊来到会议室,曲远山冷冷的眼光将他打量了遍,端木让张来解释他的报告,张解释过后,端木说道:曲先生还有什么意见吗?不知道宁西台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怎么处理?只要你们找的出那个刀,并且证明那把刀当时是在宁西台家丁手里,我们一定处理。”
  端木气的脸都歪了。这跟无赖有什么区别。
  张忆珊想说什么。却听到曲远山一声冷笑:张先生当时是在宁西台的吧,请问你看见是哪个家丁挥刀碰伤了违法前来的欧先生吗?现在是在中军大,你可以说说嘛。如果有那也难怪,为了履行他们的职责、还要保卫一些不值得的人,我们付出的代价也大了些。
  张忆珊面如死灰。半天说不出句话来。
  端木冲他敷衍地挥挥手。黯然退出会议室,张忆珊梦游一般走回自己的宿舍。
  曲远山从端木的手里取到了第一批赔付款,他拿了端木签章的一张支付凭证走了出去。
  端木站在窗台边,看着曲远山远去。
  宋春江这一整天都没有去找张忆珊,两个人都需要冷静。讨厌宁西台,却又不得不回中军大。宁西台的暴乱,算起来,自己也有份。我是个叛徒,是的,就是一个叛徒,杨英肯定不会原谅我。
  天色渐暗。
  宋春江提了饭盒,去找张忆珊,昨天那样生气,今天应该好点了吧。
  走廊里遇到一个熟人,宋春江问他:看见张忆珊没有?
  “上午看见他回来,好象心情不好。到现在也没见他出来。”
  看来还是心情不好,宋春江站在张宿舍面前,手举起又放下。过了很久,才敲了一下。没人来开门。
  宋春江生气了,在门外叫道:姓张的,你给我滚出来!
  一脚踹过去,门开了。
  天窗的檐口吊着一个人……
  张忆珊终于解脱了。
  端木的第三秘书朝为来到宁西台附近一所民房里,他交了一个信封给张临风的跟班:将就着用用,校长让我带来的。
  跟班打开信封,一面一叠钞票。
  “您真是好人。”跟班说着又要抹眼泪。朝为拍拍他的肩膀,他受不了男人动不动就流眼泪流鼻涕,走进屋内看看张临风。跟班偷偷地抽出五张塞进自己的鞋底。少爷还不知道能不能翻身,先备点总没错。
  张临风象是死了一样躺在摇椅上,朝为坐在他旁边,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朝为咳嗽了一声,说道:伯爵先生,好点了吗?
  “你们校长怎么不来。”张临风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
  “校长过来的话容易引人注目,怕对伯爵不利。”
  哼。张临风脸皱了一下。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心里暗暗想。
  朝为按下心里的不快,说道:您可能还不知道。您的表弟赤杨男爵先生于昨日自缢身亡了。
  “什么?”张临风眼神聚合了一点,“为什么?”
  “昨天庆安公爵的私人代理到了中军大,男爵先生就是在见了他之后自缢的。”
  “是宁西台逼的?”
  “是,男爵受到了公爵代理人的侮辱。”朝为期待看见张临风的暴怒表情。
  可张临风只是“哦”了一声,直起的背又躺了下去。
  “您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张临风换了个躺的姿势,说道:从中军大到宁西台又回中军大,这不是找死嘛,没什么看法。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对生与死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触,他只是对现在贫穷的生活状态很不满意。
  朝为心里一惊。
  张临风想起什么,问:那个公爵代理人叫什么?
  “曲远山。”
  “没听说过,新人吧,公爵的新宠。你们要我在这里呆多久?”
  “校长会尽快安排的,我先走了,再见。”
  朝为向端木报告了所有的事。
  “那个人,没有丝毫的感情,就象一只狼。”
  端木笑笑:这你就错了,狼不仅有感情还有头脑。而他,是一条蛇,行动靠的仅仅只是本能。
  “那以后?”
  “没有头脑也没有感情,不是挺好用的嘛。联络全用口信,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明白?”
  “是。”
  朝为在关上总校长门的时候,脑子里还是浮现张临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令人恶心。
  夜深人静,宋春江坐在床上,手中握着张忆珊上吊用的绳子。绳子中间打了个结,他真是求死心切。不知不觉,一滴温热的水落在绳子上。
  “哎……”一声轻轻地叹息划过宋春江的耳膜,泪水滴落的地方正是绳子的打结处,嘶嘶几声,灰色的烟雾从绳结处升起,慢慢扩大,宋春江打了个寒战,皮肤上的毛孔都收缩起来,温度陡然下降,宋春江看的到自己呼出的气是白色。
  室内怎么会这么冷?
  灰色烟雾在床的另一头集结起来,过了一会,一个人低着头坐在了那边。这人正要慢慢转过头来。
  宋春江大叫:别过来!别!。他叫的同时抓起枕头向床的那边扔过去。
  人型慢慢地散开,灰色烟慢慢地淡了。
  过了很长时间,宋春江才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原来那是张忆珊回来了。紧接恐惧的是愧疚。
  “你回来吧,我不再害怕了,我真的不害怕了。”宋春江抱着那根绳子哭了起来。
  可就好象他的错觉一样,当他第二天早晨醒过来时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觉得喉咙疼、头晕,而那绳子松松垮垮地缠在他的脖子上。睡觉还是不老实。他自己想。
  象是对待一件宝物一样,宋春江把绳子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
  这是忆珊的遗物,要好好保管。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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